《年終反思：謊言與誤導》

作者: 黃贊雄（HKPES項目經理）

「莫想我來要廢掉律法和先知。我來不是要廢掉，乃是要成全。我實在告訴你們，就是到天地都廢去了，律法的一點一畫也不能廢去，都要成全。所以，無論何人廢掉這誡命中最小的一條，又教訓人這樣做，他在天國要稱為最小的。但無論何人遵行這誡命，又教訓人遵行，他在天國要稱為大的。我告訴你們，你們的義若不勝於文士和法利賽人的義，斷不能進天國。」（太5:17-20） 在我早些年日從事企業公關工作的時候，弟兄姊妹不時會問我有沒有因工作需要而「呃(騙)人」。我的回答是：「我的工作是向公眾說明有關我公司的事實，若以此來看，我並沒有呃(騙)人。然而，公眾如何根據我所陳述的事實去了解我的公司，則是我作為公關的技術所在了。」原來，所謂呃人(騙人)，一般人所指的是謊言，即是指聲稱與事實不符。例如，某公司的產品大部份都是在某落後國家生產，利用當地的廉價童工和形同虛設的環保要求，令公司賺取巨利，卻對外聲稱自己的產品都是符合社會責任的，你會說這家公司呃(騙)你。然而，若這公司告訴你，是該國邀請他們去投資的，如果沒有這公司的投資，當地兒童根本只能行乞為生，結果是令他們的下一代更貧窮，所以公司是為了他們好，那麼，你又會否說該公司呃(騙)你呢？

在倫理的討論中，我們稱前者為「騙人的謊言」，而後者則為「真實的誤導」。一般人認為在二者中，一個是「假」，一個是「真」，但二者的目的是相同的，就是令對方不知事實的真相，甚至相信了事實的反面。

今年9月18 日，美國環保局（Environmental Protection Agency, EPA）指控福士汽車（Volkswagen） 所生產的Jetta、Passat 與Audi A3 等幾款汽車，內建軟件能在接受官方測試時，調整成符合美國法規的廢氣排放量。

汽車檢測結束後，程序關閉，汽車就會恢復成平常高於規定的排放量。 因此，美國政府下令召回48 萬輛車，而美國司法部有機會對福士汽車罰款，最高可達180 億美元，消息傳出後，福士汽車股價狂瀉，到了9月22 日，福士汽車的股價下跌了22%。同日，福士汽車承認安裝了排污作弊軟件的汽車，不只有美國召回的 48 萬輛，全球有問題的汽車加起來恐怕高達 1,100 萬輛。 1 這件事，至今仍在發展中。

值得我們留意的是，公眾對福士汽車此事的反應是被騙，甚至有人用“Liar”（騙子）來形容福士汽車公司。這事令一家以嚴謹和誠實為品牌的公司在一夕間聲譽破產，並且被罰巨額金錢。原因是，福士汽車用軟件技術令其汽車在驗車中心的測試中達到（或優於）法例上的要求，但在真實的使用中，卻並非如此。 然而，用「技術」去協助被測試的人或物達到某指定的指標或水平，我們是否一定會認為是欺騙呢？

在過去數年，我的朋友中有不少子女要考IELTS（國際英語水平測試），以便升讀海外大學。為了考得較好的成績，他們都會在事前參加一些特別為考IELTS而設的專修班（俗稱雞精班），目的是令考生們在經過一輪IELTS「雞精」特訓下，較易考得高分數。朋友的經驗是，沒有雞精班，他們的子女甚難考取升讀海外大學所須的分數。

本來，海外大學要求非英語地區的申請人考取某分數的IELTS，目的是要知道他們的英文水平是否已達校方的要求。然而，利用雞精班考取高分數的考生的真實英文水平是否真的達到校方的要求，則並不是雞精班的目標，雞精班的目標，是達到校方的入學IELTS要求而已。

回到福士汽車的「騙人」事件，內建軟件就如雞精班一樣，其目的不在真正令汽車更為環保，而是讓汽車在接受測試時（即考生在考IELTS試時）取得符合測驗要求的讀數，令汽車得以在市場中推出。事件曝光後，人們說福士汽車騙人，並且要面對官司；有趣的是，我們不會說考IELTS的學生為應付IELTS而讀雞精班是騙人的，甚至有人會認為，讀雞精班考IELTS才是「正路」！

怎樣才算騙人，甚麼才算謊言，原來並不簡單。讓我們再看看誤導。

有些基督徒十分看重「是就說是，不是就說不是」，結果往往做出了「真實的誤導」仍不自知。記得我在大專團契時，曾有聚會討論如何可以不說謊，其中一條問題是：「如果有人打電話來找你上司，雖然你的上司就在公司內，但他卻叫你告訴那人『我上司不在』，你會如何處理？」結果，當時我們認為最符合信仰原則的答案是：「我剛才還見到他，但現在不知他在哪（這是技術上的事實，因為嚴格而言，你上司不用時刻告訴你他的所在位置），你可以留個信息給我嗎？」

現在想來，這答复雖然技術上沒有造假，但產生了比謊言更有力的效果，更易令對方以為我的上司真的不在辦公室，這就是「真實的誤導」，也就是沒有假話的謊言。

商業市場中，「真實的誤導」所產生的欺騙效果往往比「騙人的謊言」大，例如，在食物包裝上印上less 50% salt（只有一半鹽份）和healthy（健康），就會令人以為該食物很健康，可以多吃一點，誰知內含更多的鈉，結果是對健康更不利，而且令人不知提防。

利用講事實來欺騙，原來比講大話更令人難防，是沒有假話的謊言，可惜的是，不少職場信徒卻仍只以字面沒有假話作行為的原則。說穿了，這只是更高層次的欺騙手法而已。更大的問題是，由於在「真實的誤導」中，主事者覺得自己句句皆為事實，只是接收信息的人沒有想清楚就「誤信」，所以錯不在自己，而是對方不夠小心。

問題是，主事者一開始便有計劃地存心令對方誤信，再加上對方對主事者的信任，很易就被主事者誤導了。這和作主門徒，不作假是要見證上主是誠信真實，可說是完全兩碼子的事。更嚴重的是，就如當年我誤導代替謊言，還以為這是符合信仰原則的做法，誰知這只是自欺欺人而已。

耶穌說，他並非廢掉律法，乃是要成全律法。意思是要活出律法本義的要求，而非拘泥於字面的文句。最後，讓我們在今年年終，以「你們的義若不勝於文士和法利賽人的義，斷不能進天國。」彼此互勉。

1 綜合多家傳媒於2015年9月至10月的報導。